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拐杖

  他是那老妇人的拐杖,听起来虽荒唐,但是二人已相伴数十年。
  他是新中国成立不久出生的,家人给他名字里便取了个国。他倒是没什么些值得夸耀的,退了休,不像胡同那头传来的“磨剪子,戗菜刀”的声音,到老还要为生活奔波——或许他算幸运,年轻的时候有一份体面的工作,现在每月中去拿着一张薄薄的银行卡取工资。
  他个子算得上高——至少当时是这样,和他老伴一比,再一瘦,看上去像一把掉了粒的麦穗。一高一矮住在三十年前的小楼里,安安地一日三餐,日出而作日入而息。
  在别人眼中看来,他们是标准的模范夫妻,老太太在外从不说什么出格的话,老头子夏天除了打麻将就是买菜,二人就在胡同岔路口见到,然后一瘸一拐的腿就欢了心,搭在了他的肩膀上,一走就是许多年。
  街坊邻里大多知道那老妪的瘸腿怎么来的,大家伙从几十年前就一起从日本人建的小矮楼搬到了这里,从小到老,没有什么是不知道的。如果要是有人问她:“霞姐,你一点也不显老,怎么偏偏是腿落下了这么个病根……”霞姐便长叹一口气,缓缓地说一句“别说了”,随后开始讲她的故事。她生在52年,在文革中丢了学业,在兵荒马乱的年代东北成了不太平的地方之一,于是她去做了一个小学老师。语文和数学——这是她最擅长的学科,现在她要把所有学到的知识尽可能教给这些后来的孩子,照她的话说,苦日子会过去,中国的未来在这帮小娃娃手里。文革结束,她因为超生而丢了工作,丈夫也一样。她不明白生个一儿一女到底有什么错,但是她看着梳着麻花辫的孩子,哭着也要把他们俩养活大。
  在她人生最有干劲的日子里,她做买卖挤公交,从车上摔了下来,跌断了腿。
  那天青年的他也向领导开了个报告条,早早回了家,看着病床上痛哭的妻子,他没有哭,这要一哭,自己的儿女最后的靠山便没有了。于是他木讷地递出纸巾,在妻子的脸上沾沾,说:“你别哭了,我还在这有一份工作,从此你养好月月和楠,我养活你们仨。”
  他从此从单位回来就骑一辆大自行车,回家看着一大家子人其乐融融,虽普通但也温馨的小家就这样一直蔓延下去。
  再后来,他成了我的姥爷。
  姥爷长寿,活到了七十岁,在棺木送到的那一天,一生坚强的姥姥哭了。她眼睁睁看着身患癌症瘦削成皮包骨的爱人被推入烈火,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。回到家她哭诉老伴的不好,生前竟没流过几次眼泪,说着说着,她说,他原本还以为自己能把她送走,不让她自己忍受这份孤单,可这又哪成想。
  我的姥姥至今未再嫁人,即使腿脚不利索她也抓着扶手,一走就是从白天到天黑。也许这就是爱情,他们只是在中年时做了一个跳跃,我变成了你的拐杖,你只需享受我的温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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